马奶酒这种古老的饮料,只有地道的蒙古姑娘能够畅饮,她们觉得马奶酒没有酒精度
我的朋友吴垠,老家在苏尼特右旗的草原上,家里拥有几千亩草场。7月底是全内蒙古骆驼骑手集中到她家草场上举行比赛的日子。为何需要来她家草场?一个原因是她父亲是苏尼特右旗的领导,要支持草原上骆驼骑手的比赛;另一个原因,就因为她父亲热爱摄影,而骆驼正是他最钟爱的主题之一。他跟随着牧民游走,拍摄过大漠中的、夜色里的,包括暴风雪中的各种骆驼画面,见面他就给我讲骆驼的故事:牧民最爱喝酒,一个牧民有一天在家了喝了几大木碗马还不够,出门找朋友喝“闷倒驴”(草原上的高度蒸馏白酒),结果半夜喝得大醉,从骆驼背上摔了下来。那是夏夜的草原,草原狼横行,结果一只尾随的狼见有机可乘,立刻扑上来撕咬,而昏睡不醒的牧民完全不知道危急,全仗着骆驼忠心,一直和狼搏斗。到了第二天早上,那头骆驼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了。
草原上爱酒的牧民比比皆是,所以,许多草原上的传说,可能都是以酒开始或者以酒结束。
可是赛场上奔跑的骆驼似乎没那么传奇,正逢7月,按说草原应该是丰盛季节,可是吴垠家的草场上草并不丰美,远看是绿色,近看却是沙地。苏尼特右旗草原现在已是半沙化了,只有顽强的沙葱和各种味道浓郁的蒿草冒出头来,那些高高低低的骆驼就在这片半沙化草地上转圈奔跑,天又酷热,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单调,索性躲进蒙古包休息。
蒙古包里,小小的银碗、木碗已经斟满了准备好的马奶酒,因为酒精度数低,所以风俗是一碗碗不能停,必须不间断地喝。一喝下去,就明白为什么草原上爱在这个盛夏季节喝马奶酒了,酸中带着浓郁的香味,不习惯的人只知道其酸,可是喝顺之后,立刻被其香所吸引,会主动端着杯子找人碰杯,汗水随之涌出。见我喝得兴奋,主人好心劝我,少喝点,会醉。可是那么酸香的清凉饮料,里面一直有一种奇怪的芬芳,哪里停得下来?直到走出蒙古包,阳光下真正眩晕,瞬间坐在草地上。
关于马奶酒喝醉的体验,同样在锡林郭勒草原上待过多年的张承志有更好的描绘清晨额吉将一袋马给他挂在骆驼背上,靠行走的骆驼颠簸来加速马奶的发酵,皮囊中的马奶到了中午就开始散发出浓郁的味道,时间越长,酒味越浓郁。在无遮挡的草原烈日下行走,也许你早上喝的还是马奶,下午喝的已经是酒精饮料了。烈日晴空,可全靠着天生的清凉饮料来驱散暑气了,这样一直喝下去,结果就是醉,张承志说自己喝到最后,体验出那种纯粹的酒后的快感。
马奶酒的酒精度到底有多少?人们普遍摇头。关于马奶酒有两种顽固的看法,一种认定纯粹没有酒精度数,就是马奶。持这种观点的,以牧民居多,走在蒙古包里,他们会坚定地强调,没度数。也许他们都觉得,只有“闷倒驴”那种才算是酒,甚至草原上现在新出品的低酒精度的“草原王”都不算正经酒。另一种是城市里读点书的人,他们会有点迟疑,觉得没酒精怎么会醉倒呢?可是具体怎么回事,也说不清楚。
事实上,从蒙元文化流行马奶酒以来,关于马奶酒的准确描绘就付之阙如。语言称呼上,元朝人对乳制品和乳酒的界限不十分清晰,所以马奶酒又被叫作马、马乳,此外又叫乳酒、奶酒、潼酒等,蒙古语叫“额速克”,迄今为止还是这样发音称呼。按照书籍记载,肯定是有酒精度的,不过究竟多少、马奶酒如何发酵,没人能准确说出来。在当地政协文史办主任达布西的带领下,我们去寻找酿造马奶酒的过程。
本来幻想草原上的蒙古马为数众多,可实际上却不容乐观,现在只有去专门的养马人家,才可以找到马匹。草原荒漠化是一大原因,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锡林郭勒草原开始实行草场划片,这样一来,本来游牧的民族就开始定居下来,马的作用慢慢的变少了。蒙古马不属于高大的马种,但是善于负重,行走有耐力,过去牧民多用于转场负重,传说中成吉思汗的大军之所以能够长途负重行军,也少不了蒙古马的功劳。
现在别说行军打仗,转场也几乎已经消失了,在专业的养马户那里才能看到毛色自然漂亮的蒙古马。离开苏尼特右旗不太远的“花园”那里就有这么一家。养马干什么?“供城里人骑着玩,还有就是喝马。”蒙古大妈塔娜告诉我。
一下子英武的蒙古马的形象就暗淡下来。这种昔日在草原上驰骋的动物,现在落到了近乎宠物化的地步,不过它们似乎不清楚自己的命运,一匹匹奶油色的、棕色的漂亮的蒙古马拴在马栏上,自由自在地吃着草。虽然现在实际用途已经不大,但是蒙古马比起一般的养殖动物还是要命好得多,草原牧民并没有像养殖奶牛那样不分季节地让它们下马驹、挤奶,而是依然顺应天时在盛夏马群的繁殖期间开始挤马奶,只有这样出产的马奶才优质。另外,分泌得比较多,不需要额外催马产奶。游牧生活虽然停止了,可是顺应自然的习惯还是顽固保留在牧民们身上。
达布西手中有一本厚重的蒙文书,专门介绍草原上的马奶酒。他告诉我,按照典籍记载,过去草原上最流行的饮料就是马奶酒,不过在历史上还是蒙古族人制造的最有声望,主要是归因于蒙古族保持了对马奶酒的持续嗜好。在元大都,马奶酒、葡萄酒和黄酒一起,是最受喜爱的饮料。
这种饮料制造古今无差别。最早到过草原的南宋使团官员见识了蒙古族人挤马奶的情况,当时的使臣彭大雅在他的《黑鞑事略》中记载,当时的蒙古军队一部分军粮就是马奶酒,白日供马驹食用,晚上由专人取之,放在革囊中,让骆驼或马匹颠簸使之变成可饮用的酒精饮料,放置几晚可以饮用,称之为“马”。只不过现代牧民不愿意夜间起来挤马奶,颠倒了时间,改成白天自己取马奶,晚上再让马驹饮用,基本上还是放置于皮革中,利用搅拌、撞击等外力,使马奶发酵成酒精类饮料。
主人塔娜指挥着工人们挤奶,工人熟练地一捻母马的,一小注马奶顺遂地流淌出来。塔娜有十几匹马,每天的马奶数量约有五六斤,不算多,也许就因为数量少而不愁贩卖,这种本真味道浓郁的草原饮料,每天都被预订出去,一点都不会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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