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国立大学历史系教授巴特尔笑着说:“这是我孙女9岁时提出的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最后她告诉我,是蒙古牧民。”
作为传统民族,蒙古族在东亚生活的时间已有3000多年,但实际上,蒙古族只是个广义的统称,具体可以细分为喀尔喀人、布里亚特人、卫拉特人、卡尔梅克以及哈萨克、图瓦人、乌兹别克等21个民族组成的“南蒙古人”。
这些民族人种接近、血缘亲密,生活习俗更是难分彼此,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游牧属性”,从千百年前一直延续至今,哪儿有草原、哪儿就是家!
可随着社会进步和生活品质的提高,包括内蒙古和中亚三个斯坦国在内的其他蒙古族人,早已实现效率更加高的机动车和公路转场,只有蒙古牧民还在用骆驼牦牛迁徙放牧,这就是巴特尔教授孙女所谓的“背着房子到处移动”,是所有蒙古牧民挥之不去的“噩梦”,还是每年都得做两次的“噩梦”。
迁徙过程通常要持续2-10天,由于蒙古牧民迁转的牧场由国家分配,有背景的牧民只要走一两天,反之少则百余公里、多则三四百公里,远的甚至直接被“发放”到戈壁去,被迫低价卖掉绵羊改牧山羊。
为了感受最传统的蒙古牧民转场,我花了5天时间跟着其中一家从头到尾体验了一次,接到具体转场地点的通知后,牧民们需要在20天内离开原牧场,大致可分为三个步骤。
第一步准备工作,处理掉可以售卖的牛羊马,要么将活畜赶到就近的市场整只出售,要么自己宰杀留下皮毛,出肉多的可以让收购商上门,少的就得自己运去收购点,皮毛则制成毛毡和衣物被褥。
处理不必要的生活物资后开始设定路线进入转场环节,骆驼是主力,所有生活物资都由骆驼运输,牦牛拖着板车运输帐篷和电器等重物。
转场中途会有很多突发意外,暴雨暴雪和牛羊丢失等等都很正常,有时候为了赶在极端天气前抵达牧场,直接翻山过河也不少见。
在2000年之前,蒙古境内99%河流都没有桥梁,牧民为了少绕路直接涉水导致牲畜损失的例子数不胜数,但彼时的蒙古根本就没有多余资金兼顾牧民,于是民间成立了“游牧协会”,由协会统筹建桥铺路再征收“通行费”,以牲畜数量为准,平均每百只羊3万图格里克(约60元)、每车(七座以下)2万图格里克(约40元)。
图片中的木桥就是使用率最高的“转场桥”之一,位于布尔干省境内(南北蒙古分界处),属于蒙古最大河流色楞格河分支,过河就是南蒙古。
第三步就是抵达牧场后的扎营和划场,老孺负责整理物资和放牧,青壮男子分批搭建蒙古包并沿牧场边缘划场(以便日后牵线或扎篱笆)。营地只考虑水源和安全性,一般都建在河流或湖泊的200米以内,牧场另一面也会设立分营区。
规模大且有钱的牧民,蒙古包内部不仅宽敞还很通风,骨架外会包裹3-5层塑料、棉毡、毛毡和防水布,确保入冬后的保温性能。
在夏季,少部分牧民还会携带太阳能发电板和风力发电机,以保障冰箱、电视以及做饭等等电力需求,所有家具都是可方便拆卸组装的木板组成,如果是冬季转场,电器和发电设备几乎都被就近寄存。
没钱且放牧规模小的牧民,也不会太在意居住环境,一般就一座蒙古包,室内也是简单的床桌家具,再搭一间小帐篷用来储存食物。
无论内外蒙古,几乎所有传统牧民的方便需求都在野外就地解决,不想走远就挖个坑再埋上土,夏季洗澡可以在河边解决,冬季则基本都是湿毛巾擦拭,只有进城或找到附近村镇才能洗上一次热水澡。
蒙古牧民的日常饮食,并不是外界传说的天天牛羊肉手抓饭,更没有干净整洁的餐桌布和堆积如山的烤饼和奶糖,以蒙古向导的一家亲戚举例,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大户”水平,也只能端出一份面条焖羊肉来招待客人。
并不是他们小气,而是牧区通常是无人区,最近城镇动辄上百公里,买点面粉都得骑摩托车一整天才能往返,仅有的一点装货空间都用在油盐药品等等必需品上,除非年节前才会进城大采购。
所以蒙古牧民只能以面食为主,各种烤饼卷饼蘸肉汁,牛羊肉倒有的是,只是牧民们也不舍得经常吃,于是就有部分牧民抓土拨鼠来烤着吃。
在附近牧场的另一户牧民家里,我们就看到了他们准备吃土拨鼠的场面,我问向导:“土拨鼠不是有很多病菌和鼠蚤吗?”
结果向导白了我一眼:“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啊?要是舍得吃牛羊,谁愿意吃土拨鼠。”
虽然生活艰苦,但蒙古牧民最愁的是孩子教育难题,由于蒙古国极其缺乏幼儿园和小学,据说有七成10岁以下的牧民儿童得不到应有的教育,未解决这个难题,牧民们只能把孩子寄宿在附近的村镇学校里。
然而,游牧的生活属性注定孩子们没有办法接受完整的基础教育,很多牧民儿童辗转十多个牧场都没有读完二年级,有些十六七岁的青少年勉强去读10年级(高中),却连基础的小学知识都掌握不全。
有意思的是,美国和欧洲为了拉拢蒙古,在苏联解体后不断向蒙古投送大笔助学基金、英语教材、志愿者以及玩具、课外书籍等等资助,以致很多蒙古儿童对邻近的俄语和汉语一窍不通,反倒会使用简单的英语单词。
在种族清洗方面,我一直都很佩服俄国人,但要说到文化入侵,盎撒人说第二,世界再无第一。
2019年,在世卫组织和联合国各署公布的各项数据中,蒙古的全球排名基本都在130名以后,是亚洲地区除朝鲜(未公开)和阿富汗(战乱)等国以外,综合指数最低的国家。而这个数据,还是只考核蒙古城镇地区,并没有将牧区和偏远村镇综合在内。
从蒙古中部到北部首都乌兰巴托,期间会经过几座地图标注的城镇,但抵达后才知道,这些所谓的城镇早已名存实亡,有些蒙古官方所说的中型城市只剩几百人,小城镇更少,以苏联时期作为矿石中转站而建立的克苏镇举例,1993年还有1.2万个常住居民,如今连蒙古包在内只剩下四十多栋房屋。
一路上见到最多的车辆除了摩托车,就是历史非常悠久的苏式大巴,按照向导和司机的说法,这些客车基本都是苏联时代赠送给蒙古的,虽然早已过了报废期,但蒙古现在的大部分车辆都是二手车,也没人会去在意车况,能跑就行,坏了就原地修呗。
蒙古首都的地标性建筑是成吉思汗广场,位于乌兰巴托市中心,由于干净整洁和守卫严密,又被蒙古人戏称为“唯一有垃圾桶和安全感的地方”。
乌兰巴托在蒙语中意为“红色英雄”,最初是座牧场,16世纪藏传佛教传入此地成为蒙古佛教文化的“起源地”,取名为“乌尔格(宫殿)”,清朝与蒙古开通商贸后,所有去往沙俄的中国商品都在乌尔格中转,所以苏联怂恿外蒙古独立后,将此地改名并设为首都,如今已扩建成蒙古最大城市,总辖区面积约4700平方公里,居住人口接近170万(蒙古总人口322万)。
由于大量农牧人口涌入,乌兰巴托在倒向苏联的前几十年里,长期处在人口急速扩张、而基础设施却缓慢更迭的尴尬处境中,因为绝大部分人口都以采矿业为主,使得蒙古基本上没有小微企业,从卫生纸到糖果、从米面粮油到油盐酱醋,从插板到铁钉,超过95%日常物资都得依赖进口。
大量物资依赖进口,相当于把定价权交给第三国和进口商,这就没办法避免地导致蒙古日用品物价十分高昂,以致多数蒙古人不得不被迫降低生活质量,因为正常月薪只能维持在1000块钱左右,哪怕最苦的采矿工也只能挣到1500元月薪。
蒙古的物资缺乏到什么程度,可能很多人都想象不到,以中蒙最大的二连浩特口岸举例,每天都有数以吨计的白糖和数万颗鸡蛋在试图蒙混过关时被查出来,因为中国白糖一吨也才一两千元,到了蒙古直接翻倍,鸡蛋更贵,至少涨价3-4倍。
在蒙古最大超市里逛了一圈,发现绝大部分商品都来自中俄韩日,也有不少欧美进口零食和饮品,但价格无一例外都要翻两倍以上。
最不可思议的是,超市其他区域都没有售卖员,唯独蔬果生鲜区有专人看守,走近一看才知道,蒙古的蔬果价格比中国要高出几倍,梨、猕猴桃、橙子等水果售价1.3万图格里克,相当于人民币每公斤27元,一公斤苹果17元,红薯、土豆和红萝卜等特价品也得7元多。
看到向导和我说中文,售卖员赶紧拿出香蕉说:这是今天刚到的中国海南香蕉,一公斤只要3万图格里克(62元)。
超市门口有很多拿着移动电话机和体重仪的老人,向导马上解释说:蒙古在2018年前的人均手机持有率很低,不仅资费比中国高好几倍,且基本都是低端手机,所以很多需要通讯的人只能在街头上找移动电话机,这些老人又被称为“电线年,蒙古研发自有品牌“呼兰21”后才实现大面积普及(售价约1300元),但“电话人”的身影依然存在。
2018年自驾阿尔泰公路时也来过乌兰巴托,当时在街头看到很多卖烟的商贩,专门满足部分买不起整包烟、只能一根根买的蒙古人。
必须要提醒的是,遇到这一种的商贩建议还是不要靠近,因为蒙古是禁止出售散装烟的,蒙古人去买没关系,只要外国游客(尤其是中国游客)靠近交谈就会被罚款。
乌兰巴托东侧有个蒙古最大的纳兰图拉农贸市场,当地人习惯称之为“黑市”,据说是苏联解体后才逐渐形成的,主要倒卖各种苏式服饰、零部件和军械品,蒙古政府围剿了十多次都无法彻底清缴,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成就了这么一座市场。
停车场停好车,发现到处都是日系车,而且款式和车龄看着都挺“古老”的,详细一打听才明白:日本与蒙古签有“二手车销售协议”,蒙古几乎包揽了日本所有三年车龄以上的二手车,且价格相当低廉。
黑市冬季主要卖毛毯、布料、冬衣和皮包等等,但实际上,除非商家明确告知是牛羊毛制品,否则基本都是中国产的纺织品,价格这一块虽然不算很贵,但当地商户会“看人下菜”,讲价是很有必要的。
个人感觉最有兴趣的是一家萨满用品店,几乎所有萨满教的仪式用品都有,但价格却超乎常理的低廉,小摊老板说是“为增加萨满文化的影响力,所以平价销售”。
夏季市场我没去过,按照向导的说法主要以食品和日用品为主,以后有机会去了再给大家详细描述。
必须注意,纳兰图拉市场有不少打着折扣和廉价幌子的“拉客贩”,不用搭理就行,否则非常容易被带到角落去强迫交易(甚至抢劫),同时也要注意市场里经常出没的小偷,但凡有陌生人主动靠近都不是善茬。